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朵薇薇:一九九几的爱情
更新:2008-6-16 点击:0 来源:Godsend幻觉文集 字体【】【】【
  十年后重读张爱玲的《十八春》,感觉与之前有所不同。学生时代,比较喜欢故事的前一半,节奏温暖舒缓,爱情仿佛是一幅细致的工笔画,是人生的全部内容,一笔一画都有去向,有交代,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。
  现在更喜欢故事的后一半,明明经历着惊心动魄,经历着无关风月的苦厄,一次次与相爱的人错过,却终能举重若轻,一语成谶。对于命运,因为敬畏,于是有了更深刻的懂得。
  与他分开后,曾有一度,不敢去他们过去常去的那些地方,怕被记忆中的温存触痛。她删除了某人的电话,却无法忘记那串号码,因为他在她心中始终不曾离开。
  
  一九九几的那年,大三的他已是风靡校园的情歌王子;而她,不过是位刚进学校的Freshman。迎新晚会上,他高歌一曲《Right Here Waiting》。磁性的嗓音、深情的演绎,吸引台下盈盈秋波无数。望着那一双双热切的眼睛,他却只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位女孩那洋溢着甜美而天真的笑。
  走下舞台,悄悄递上一杯暖气氤氲的爱尔兰咖啡,她却只是羞涩地低头咬唇。那声“谢谢”,细微但却温柔。
  他当时是如此惊异地看着她,心想:真是世上绝迹的女孩。看过了太多女生的轻狂与圆熟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纯净与安谧。
  接下去的一周,她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一大束香水白合和一张淡雅的卡片,永远重复着那句经典的歌词:“Right here, waiting for you……”
  他迷恋她的纯情,因为她的崇拜而赢得自信;她倾慕他的才华,因为他的宠爱而获得温暖。
  于是不久,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在大学校园的第三任女友。
  
  校园的黄昏里,他们常常依偎在小吃广场的一角,用一根吸管就能打发香草奶昔。
  她知道一些他的过去,也听过不少这样那样的传闻,但她仍然固执地相信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,一如她固执地坚守着那份宁静而安祥的幸福。
  他发消息说想她,她就静静地笑;他陪她去襄阳路,淘了条十块钱的粉色围巾给她,她很自然地把它围着,外面穿着“艾格”的长大衣;他提议去吃哈根答斯,可她却偏爱KFC里一元一个的蛋筒;他喜欢用手抚摸她那柔软的长发,于是她常常在坐地铁的时候乖乖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。
  20岁生日那天,她让他背过身去,独自在许愿树的隐秘处挂了一条红丝带。他问她写了什么,她笑着说,愿自己韶华常在。后来他终于找到了那根丝带,只见上面写着:“但愿人长久。”
  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  可是,爱情的感觉,有时不过是当时的月亮。纯真年代里那一整夜清清朗朗的月光,有时也不过是生命中一次弥足珍贵的邂逅,随即便成为一场永不再现的梦境。
  不幸被多数人言中:一九九几,她和他的爱情以校园为背景上演,是美好的经典;二零零几,离开校园,故事却是尘埃落定。
  
  她记得那个早上,阳光很灿烂。
  他在电话里说,我知道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,我也真的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女孩;可是一旦走出校园,有些事情是很现实、很物质的。我想我会累,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做出什么承诺吧。有些事情,等将来再说。
  放下电话的一刹那,她忽然想起了那天——在偷看到她的那条许愿带后,他一下紧紧抓住她的手说,今生永远不会再放手。
  也许那并不代表什么承诺,她自顾自地想。虽然那时他的眼神很坚定,而那笑容也很好看,就像现在窗外的阳光。
  
  12月31日晚上,她和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去广场守岁。
  倒数到零的时候,新世纪的钟声敲响,广场上方礼花绽放,地上欢乐的人群更是汇成海洋。
  泪光,在她的眼眶中闪现。
  终于,她决定和他分手。
  电话里,他的声音有些哽咽。他说他并不想让她痛苦,但也许有些事情他没能处理好。
  她的心一沉,但却不痛,莫非已经麻木?什么感觉都分辨不出,她只是觉得自己该落泪,可是却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。
  她心里清楚,也许自己真正的成熟是从新世纪的第一天,电话那端的那个男人的离开开始。
  
  烟花恍如霓虹,她忽然想起了那首老歌:“野地里风吹得凶,无视于人的苦痛,仿佛把一切要掏空。往事虽已尘封,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……。”
  是谁说的,这世上没有未完的故事,只有未死的心。所以在两个人的情感对弈中,最后动心的,未必是赢家;而最后死心的,则必定是输家了。
  
  分手后的第四年,他们以谈公事的名义,约在街角的某家咖啡馆见面。
  他发现,后悔与道歉已不必再对眼前的她说出来。因为此时的她已兼具了锐利和包容,仿佛一把从不轻易出鞘的利刃;而她也正在从容淡定地收复失地——她的眼神仿佛在说:“你看到了吗?你曾带给我的孤独与痛楚并没有转化成受伤的恶意、受阻的失意和受挫的毒意。现在的我活得坦荡而幸福……”
  面前仍是那杯冒着酽酽热气的爱尔兰咖啡。而在繁华都市的背景下,他们终于发觉,其间那浓郁的威士忌酒香,只有在记忆深处才能百转千回地提醒着一段昔日情感的沉浮。而当彼此面对面平静地品尝咖啡的时候,两人的笑容里已不约而同地沾染上了岁月的痕迹。
  结束了短暂的会面,她优雅地起身离座,而他则目送着她的离去——咖啡馆外一辆黑色的奔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,于是她黑裙一掀,悄无声息地湮没在了一片茫茫夜雨之中。
  那一刻,失落的竟然成了他……。
  
  其实,大可不必失落:也许每一个男人的手掌里都不只抚过一个女子的发丝,也许每一个女子的鼻息里也都不只嗅过一个男子的味道。而每一个爱过的人都是一段回忆,一处风景,不论是险山恶水,还是风色锦绣,都像是一张张被编好岁月和日期的胶片,框起了一个个天地,定格了一幕幕悲喜。而背负了曾经的人们,不论是风景的过客,还是过客眼中的风景,都不能耽搁太久,唯有继续前行。
  是的,如果说一九九几的爱情还是寄予着太多幻想与迷茫的青涩天真;那么,二零零几的爱情便是承载着成熟与恬淡的云淡风轻。而成年人的爱情,有的时候便是,知道对方的生死,然后,各自生活。


作者:朵薇薇

文集:●.化蝶。葬花.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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